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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31一個連環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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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31 一個連環計

冬日的京城享受著午後陽光溫柔的撫摸。一片片飄落在地的鵝掌楸寬大的樹葉靜靜躺著,一如八阿哥書房這時的氛圍。胤禩捏著一本靜遠書齋新出的《陶淵明詩集精粹》看得目不轉睛,整個屋子燒著火,除了香松枝被燃燒粉碎至炭灰地聲音外,別的什麽都沒有了。

胤禟和胤誐彼此看了一眼,各自想著心事。十阿哥想的是岳鐘麒剛送來還沒被馴服的一只獵隼,他奶奶的,熬鷹爺也算行家裏手了,沒個十七八只,也絕對不少了,可還沒見過那麽烈性子的鷹。已經餓了第九天了,居然還是桀驁得像個將軍。不過,這可並不折損它絲毫的美麗。通體潔白,沒有一根雜色的羽毛,當初我也就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岳鐘麒這老小子就記下了,還巴結地從大老遠新疆給爺送來,嘖嘖嘖,我可是算欠他一次人情了。

比起老十不算心思的心思,胤禟顯得真正的心事重重。自打和胤礽午飯喝酒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怎麽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看看八哥穩坐釣魚臺的悠閑模樣,難道他一點兒都不著急?明明瞧著人把那醉鬼送到老四府上的,怎麽竟是現在還收不到一絲風聲?急死我了。幹搓著手心,站起身,頭前傾著窗口嘴裏默數著落葉的數目,數到二十,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扯著老十的手,沖到胤禩書桌邊,掰開他手裏的書,伸手撓著腦門新長出來的寸發,竟是越抓越癢。“八哥,這時候你怎麽還看這種書?”

胤禩橫了他一眼,臉色不好看,依舊坐在紫檀太師椅上,胳膊肘頂住下巴,掃了一眼他們兩個,眼睛又柔和起來,“知道這是什麽書嗎?”

兩個阿哥一看,暗地都想精明的他怎麽問了個這麽弱智的問題?

胤誐老實,張口接過,“東晉陶淵明誰不知道?八哥,上書房讀書那會兒我雖不如你們,可是這點常識我還是知道的。不就是倒弄出個什麽‘桃花源’又寫了句‘悠然見南山’的無聊隱士麽?”

胤禩看著他點頭,目光轉向胤禟,隨著他的視線轉至封面落款印制的地方,已然露出喜色。嘴皮掀動,依舊問:“老九,你可是看出了什麽?”

“靜遠書齋。”九阿哥緩緩從嘴裏吐出這四個字,碰上高出他半個頭八哥的眼睛,彼此露出會心一笑。

“什麽意思?你們別打啞謎,好像就我一個呆子蒙在鼓裏!”胤誐不滿地擠到兩個人肩膀中間,左右觀察著他們似笑非笑的臉色,終於承認自己所說後半句不是好像的事實。

善意地沖老十笑笑,胤禩這才站起身,回頭看了看墻角處的沙漏,停頓了片刻,繞過兩人走到胤誐身後,拍了拍他肩膀,“老十,凡事還要動動腦子才行。別整天只知道玩……玩那些玩意兒……”話說得轉住,岳鐘麒私下裏的小動作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胤誐臉微微發燙,垂下頭,半天不說話,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將老八的話聽進去了。再擡起頭,仍舊是那兩道直率帶點孩子氣天真的目光。

胤禩無聲嘆了口氣,走到桌邊,提筆寫下了一個“方”字。這才令老十恍然大悟,摸著後腦勺,輕拍自己的臉頰,“我怎麽這麽笨,現在才想到?朝廷中不少人都知道嘛,他方不染另一個身份就是這靜遠書齋的幕後老板……”

“聽說此人文采極高,而且胸有大志。雖然出身漢人,卻在朝廷年輕的官員中很有口碑。相信,倒真是個人才。”胤禟說著得當的評語。

“不錯。可惜,倒叫老四他們搶先了一步。”胤禩說到這裏表現出忿忿不平的臉色,豐潤的臉頰掩飾不住顴骨的凸出,雖是微怒,表情卻很猙獰。

胤誐曉得這是八哥真正動怒的前兆,畏懼地用舌頭舔舔嘴角,安慰道:“他老四不也已經是我們的人了嗎?九哥不是在琵琶湖早就搞定他了麽?八哥你擔心過頭了。”

沈默。長久的沈默。就在老九老十感覺要到世紀盡頭的時刻,眼前高大的男人才松緩開僵直的脊背,走到書桌邊,撿起那本陶淵明詩集,狠狠撕下封面,團緊紙團,揉搓在掌心,走到窗邊,臨風松開掌心,紙張已經化作極細小的碎屑飄揚在宜人的空氣中。

男人沒有轉身,凝望天空中此刻被萬千變化雲朵遮蔽的紅日,終於出聲:“是嗎?你們真的這麽以為的嗎?”這句話的潛臺詞是老四不是如此簡單就被收伏的,你們想的太容易了。當然,還有那個十三。

胤禟一下子坐不住了,之前幾天畢竟是他把琵琶湖的事兒當做功勳一件鄭重報告給男人的,現在突然說老四並沒有真心投靠,徹底降伏,那豈不是叫他自己打自己嘴巴,給他難堪?男人雖然沒有當面直說,可是這隱藏著的暗流卻深深刺痛了他,嚴重損傷他驕傲的自尊。“老四與我擊掌為誓,這是好多人都看見的……”

“小時候,他與胤礽沒擊掌過?”可是眼下,他和十三卻正在離太子遠去。這句話吞沒在胤禩的口中,沒說出來。畢竟,老九大了,是需要顧及他顏面的。話說到這兒,就很清楚了,在他們這幫八爺黨的頭領看來,老九與老四訂立的所謂誓約根本就是一種形而上的東西。空洞洞的,沒有一點兒內涵和實質。這也是為什麽他當初在乍聞老九所謂的天大喜訊之後無動於衷的原因。權力的勾心鬥角不是孩子過家家的游戲,今天說與你好了就真正的同你一條心了。所說的話如果脫離了行動,那就全是空話,屁、話。

腦海裏飛快轉動念想,流露在眼前的卻是胤禟逐漸慘白的臉龐,好像被雷電完全擊中了,目光呆滯,嘴角僵硬裂開,從裏邊嗬嗬吐著白氣。“八哥……對不起……”在說出那三個字之後,他的臉全部扭曲了,身體憔悴地搖晃,看得出來,很受打擊。

瞧著胤誐關愛地給老九遞來一杯熱茶,八阿哥的眼神更加地溫柔了,忽然關起窗戶,轉過身,一臉正經地說道:“這怎麽能怪你?你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我怎會不知道?”

胤禟眼睛濕潤了,亮晶晶的東西浮現在眼眶中,分明在八哥的目光中看到了絕對的信任和感激。

“這就夠了,你有這個心……”說著,胤禩已經哽咽,伸著袖口擦了兩下眼角,走到兩個弟弟身前,緊緊握住他們的手,“你們心裏都裝著我,我……我也是一樣記掛著你們……”再想擠出點眼淚,卻發現怎麽也擠不出來了。

胤誐大受感動,渾圓的臂膀張開,摟住兩個哥哥,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老九掙開他的胳膊,正視八哥的面孔,溫柔又堅定的力量從那裏穿透了出來,好像一束束亮眼的光芒將他籠罩。

“八哥,有這些話,我就是為你死了,也甘願。”

“又胡說。”皺著眉,吩咐兩人重新坐下,胤禩展開真正想說的話題。“方不染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我曾在內閣見過他一篇奏章,寫的極為精彩。可是不知為什麽,卻被皇阿瑪扔到了一邊,壓根沒有批覆。按道理說,寫得好應給予讚許嘉獎,反之必定是要追究責罰的。可是,皇阿瑪暧昧的態度卻很讓人起疑。後來我借此尋問了重臣張廷玉,他倒是沒透露什麽直接的口風,只說了一句皇阿瑪叫人重新謄寫了一份方不染的奏折擺放在自己的書房裏。這可就是耐人尋味的話題了。不過,卻不是眼下的重點。我們得出的重點結論是,方不染有著驚人的能力。能夠一筆紙書撼動皇阿瑪,這在張廷玉他們當年,也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你想收他為我們所用?”老十順著他的話提問。

“可是,他現在卻經常出入老四的府邸。”胤禟板著臉,說出八哥的擔憂。整理了一下衣領,掏出懷裏鼻煙壺嗅了嗅,捏住半邊鼻孔,使勁呼了口氣,咂摸著嘴,目光陰沈,“聽說是為了年羹堯的妹子而上鉤的。”

“哼,年羹堯這個奴才,可真是壞透了!”胤誐想到岳鐘麒時常在耳邊對此人的抱怨,憤怒地砸起拳頭重重撞擊著茶幾。

“年羹堯的妹妹……”深不可測的笑容擴大在胤禩的嘴角邊,“解鈴還需系鈴人……這句話說得可真是一點兒不錯啊,如果我們得到的消息不錯的話,前些天請罪去的她現在應該還在老四那兒……”

“啊!”胤禟一下子跳了起來,“原來是這樣!難怪你灌醉了太子把他往那邊送……”眼珠轉了轉,餘光瞥了眼緊閉的窗戶和門板,視線轉回到胤禩臉上,狐疑道:“你說這事兒能成嗎?”

“你是在懷疑你那大補藥酒的威力?”

“我是擔心府裏人多不能成事兒。”

“恰巧今天是老四領著家人拜見烏雅氏的日子。”八阿哥低下頭擺弄著殘缺的那本詩集,眼角深處藏著鱷魚般的陰險。

得意的笑容終於浮現在胤禟臉上,拍手大叫“妙極”。對著胤禩豎起大拇指,“我看此舉可謂連環計的上計。不僅暴露出酒後失態太子的輕狂舉動,鬧大事件傳到皇阿瑪耳裏嚴重削弱他的地位,而且侮辱了年羹堯的妹妹,教訓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漢人,同時還威懾了老四,長了咱們自己的威風,可真是一舉四得。”

“這麽厲害?八哥,了不起,佩服佩服。”胤誐在老九每說一句就說一個好字之後,終於插上話得出自己的結論。

定定地搖搖頭,胤禩的舉動被他倆看成了謙遜的表示。然而浮現在男人腦海裏卻是更深的打算:沒了貞、操的年小蝶還會被方不染稀罕?喜愛美人是少年人的本性,可是高傲的自尊絕不會允許這年輕的翰林學士接受被人染指過的女人,他可是個漢人。對於這點,無疑是絕對有把握的。事成之後,方不染必定會憤恨太子,也絕對不會再繼續呆在老四這個令他回憶難堪的地方,到那個時候,他就好像一只受了重傷的野獸,還不乖乖跌落自己這邊張開的口袋?

至於太子,打擊除了皇阿瑪那邊,必定還有老四十三的遠離。胤禛絕對會把所有的罪責攤到胤礽頭上,到時,他們想再繼續蒙著遮羞布和太子虛與委蛇也不可能了。而皇阿瑪必定也會多少追究老四的幹系,這才是他行事的重點。沈沈地給他打擊。

而年羹堯說不定也會受到牽連,這是受喜愛遷怒旁人老四的性格決定的。失去了這根強有力地臂膀,也就無形中增加了他們這派的力量。老四十三之後會不會再站到他們這邊,就是以後的事兒了。

望著八哥沈穩的臉,又看看胤禟,胤誐忽然炸開喉嚨:“中午喝的是什麽大補酒?補哪兒的?”

“呆子。”老九大笑著打了他一個爆栗。

胤禩也禁不住好笑,大補酒顯然只是為一個人準備的,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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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突然出門去了,臨走前也沒見上一面。這倒不是仍然再為請罪的事情責怪故意不見他,而是自己一直處在昏迷中。好像是去了西北邊的新疆吧,聽說那兒正在打仗,他去那兒幹什麽呢?

搖搖頭,斜躺在軟榻上的少女盯了眼被紗布纏繞的膝蓋和腳踝,嘆了口氣,已經放棄坐起身的奢望,有些無聊地打量著花園裏的景物,矮小濃綠的灌木叢,燦爛嬌艷的山茶花,偉岸高直的紅杉樹一排排一列列一片片錯落有致地展現在眼前,哦,差點忘了,還有那棵好似華蓋的桂花樹。一段時間不見,竟似又長高長大也越加像個華蓋了。想到那天與胤禛的初見,想到後來發生的事,感覺就像昨天的事,又感覺已經距離自己很久遠了。

一定是這些天躺在床上躺得太閑了吧。整天圍繞在周圍的就是四爺府裏的丫頭婆子還有他的女人們。那拉氏是來的最勤的一個,一天早中晚必定要看她個三次,嘴裏也總是念叨著那幾句,你哥哥外出給爺辦事,你又受了傷一個人呆在家孤零零的沒人照應,那可怎麽行?呆在我們這兒,必定安安穩穩地還年羹堯一個腿腳靈活如初蹦蹦跳跳的小妹子。耿氏和李氏也來,只是話不多,每次坐坐就走,不似那拉氏滔滔不絕地一個人說唱,言語起來都是些家常。說得少女煩不勝煩。每次深陷其中,都在絕望地吶喊,我該不會就這麽陷落在女人的口水和針線當中了吧?因為春香這幾日還在家裏給她整理東西,又特別受了年羹堯囑咐,所有的書都被禁止看了。在年羹堯看來,凡是與方不染沾邊的東西都應該是禁止的。

太閑了,閑得幾乎就要發瘋。若不是方出淤也就是方不染時而找她來聊天,偷偷摸摸地塞給她兩本書,她幾乎就是要發黴了。所以,在今天春香回年府收拾東西之前,她叫著把自己給搬出來曬曬太陽,“書許久不翻,是要長書蟲的,所以要曬太陽。人也一樣。”春香重覆著她這句話時,笑得合不攏嘴,原本擔憂的蒼白被趕走。而這,也成為年小蝶心底感動的東西。

這時回想自己那句話,書蟲?蟲子?我若真和書一樣,那麽身體裏必定也是有蟲子的了?那麽我的蟲子是什麽?這麽深深一想,自然傾斜在粉紅色綢布枕頭的一邊,筆直柔順的長發稍稍往後攏,露出她小巧的臉龐和憂郁的神情。

天下居然有這等美麗的少女?胤礽赤著眼,喘著粗氣從胤禛的書房走了出來,張開嘴,對著躺在榻上嬌弱慵懶如一朵紫羅蘭的少女舔了舔舌頭,勃發的欲望再次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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